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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别

    发布时间:2025-09-19     阅读
    来源:今日大学生网
父亲去了。去得太早。去得太苦。他躺在那里,微睁着双眼。他还在等我。那眼神仿佛在问,老三为什么还没回来?
    爸,我回来了。
    话没出口,我已泪流满面。
    我抬起他的上身。天哪,他竟然轻得像一片落叶,一支羽毛。我不敢相信,这是他吗?是那个辛亥革命烽火中冲锋陷阵的他吗?是那个横刀跃马雄姿英发的他吗?是那个轻轻一托就把我扔上天空,让我又哭又笑的他吗?
    他离去的时候,我才二十六岁。可我跟他的缘分并没有二十六年。大学四年,远在长春,我很少回家。毕业后,流徙塞外,而且是最穷最苦最荒凉不过的鄂尔多斯。到他去世时,我们已有十年很少相聚。此前,在苏州艰难度日的20世纪40年代,他为了全家的生计,无日无夜奔波在铁蹄下的上海。
    哦,那是怎样的童年时光啊!少了许多父爱,童稚的心似乎并不荒芜。
    父亲四十六岁有了我。我是老生儿,又是三房兄妹中的老末,当然是他眼中的宝贝。生大哥时,他血气方刚,大哥挨打最多,爸爸下手也最重。而我是他的老疙瘩,打我时手抬得老高,落在屁股上却像是抚摸。
    在我心目中,他是个俊朗英武而又透出几分儒雅倜傥的男人。开阔的前额下,挺拔的通天鼻两侧,一对刀眉与闪闪烁烁的眼睛相映生辉。他的嘴唇永远是红红的,好像蕴蓄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激情。他带我去大澡塘洗澡时,我发现他的屁股上有两个洞。我很讶异,但终于没有发问。后来,妈妈告诉我,那是他腰间的盒子枪走火,把自己的屁股给打穿了。
    我曾经想象,少年周鸿宾如何踯躅在满清末年的宜兴。青春勃发的他,是不是常常望着墨绿的河水发呆。在那条流淌了千百年的河边,周家的祖先周处曾经为害一方。当他痛切地感到自己已跟猛虎蛟龙一样,成为宜兴百姓的心腹大患的时候,周处出了一身冷汗。他上山打死了伤人无数的恶虎,下水降伏了兴风作浪的蛟龙,用自己曾经作恶的拳头,成就了一个流芳千古的传奇。那便是京剧舞台长演不衰的《除三害》。
    那时,父亲或许也曾久久地望着一片片帆影出神。对于他,帆就是神秘的远方,就是不可预知的未来。谁都无法想象,他的决绝,会令整个宜兴张口结舌,目瞪口呆。他在新婚之夜出走了。他头也不回,撇下红盖头尚未揭开的新娘扬长而去,登上了驶向远方的船,第一次扬起了他生命中一往无前的风帆。多年后,父亲起草的家谱里,在我母亲何美珠的名字前面,写上了一个叫夏氏的女人。
    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故乡宜兴,从此再也没有回头。他选择了远行,选择了漂泊。他心甘情愿在漂泊中度过了山重水覆回环跌宕的一生。
    五十五年后,他在距离故乡千里之外的辽宁本溪谢世,像一片零落的枯叶,却没有落在故乡的土地上。文革后,他的荒冢竟无影无踪,不知去向。1995年深秋,我在连云港黄叶飘飘的青龙山安葬母亲的时候,在她身边放了一张父亲的照片与她相伴,也不枉他们几十年风风雨雨中相濡以沫的旷世情缘。
    其时,父亲已然在孤寂中等了她三十五年。
    爸爸妈妈,在彼岸,你们重逢了吗?执手相看泪眼那一瞬,是否也曾无语凝噎?然后,还会像在哈尔滨新婚时那样,望着西厢明月,一个吹箫一个唱歌吗?还会乘着马车,赶着冰爬犁,兴致冲冲地去听京戏看无声电影吗?
    父亲,你怎么也想不到,你的传奇会如此这般画上一个如此这般的省略号吧?
责编:周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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