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乃龙津之桥
在那个辉煌的时代,我出生了。面世即遇“万国衣冠拜冕旒”之盛,那个时代叫“大唐天宝”,也叫“开元之治”。
我父亲叫“雄州”,家世显赫,始祖名“棠邑”,春秋之“吴头楚尾”。南唐保大六年,父亲问世,地大、物博、人多、位重之寓。
我母亲叫“滁河”,唐之前为“涂水”,由皖合肥肥东梁园,一路与华夏主动脉长江相伴,追随父亲而来。自龙池头桥入邑,恩恩爱爱,偶有磕磕碰碰,“一遇淫潦”,母亲则“势莫骤泄”。上个世纪1991年7月11日,孔湾圩破,正告吾父。
我是入城长子,也是独子,十八拱,石材为肌,木料为骨,雕梁画栋,长亭挡雨遮阳,时可谓高富帅。一群形似神龙的鲭鱼常来献媚,我因此获名“龙津”。好景不长,唐末黄巢兵乱,我被燹錅,鲭鱼不见。时县令郏滂作诗表憾:桥湾螮蝀临滁水,十八衖高似月轮。不是巢兵烧燬后,至今犹复跨龙津。
南宋绍兴年间,我复现世,只不过这次是以木板、船只为身,因获别名“浮桥”,开启837年漂浮桥生。数百年间,“龙津待渡”“龙津桥神马纯仁”“达子敬龙津桥下救乾隆”等盛景、美谈与我相伴。
二十世纪1960年10月,我以钢固定式重见于现址,恢复“龙津”之名,视“浮桥”为“小弟”。1978年,有幸再遇伟大历史变革。
1984年,小弟迎来新生,改木板、船只为联拱,我俩在改革开放之路上前行。
进入二十一世纪初,我突感疲惫。频繁堵塞聚集的人和车,让我难以喘息。无限量渣土、危化品等重车碾压,抛洒滴漏,使我骨痛肤腐。南北桥西、紫霞两邻站街女与公安老鼠斗猫,扰我难以入眠。不时有小平头、大金链、文身者,纠合于腹梁之下,刀光棍影,血肉横飞,令我胆战心惊。
母亲也备受困扰,有人在其两肩破土种植,有人向其扔弃物灌污水,伊蓬头垢面,臭气熏天。父亲焦虑重重,天上灰蒙蒙,空中酸兮兮,地下乱糟糟。我们在激荡岁月中等待。
2011年,小弟抢得先机,整体重塑,改拱为梁,双肩各立两亭,飞檐翘角,连以长廊,黛瓦珠柱,冠以“风雨廊桥”。夜色之中,廓灯熠熠,亭紫廊橙,宛如母亲的霓裳羽衣。
2018年,在经四次疗养仍无以为继下,我喜获机缘。涅槃重生后的我,为梁式结构,体长292m,肩宽30.5m。
在与小弟弹冠相庆的那一刻,猛然发觉,父母早已摒弃计划生育,我们竟然有了八兄弟。一头一尾分别为宁连、雍六滁河大桥;间插复兴、古棠、六合三桥;雄州大桥,后来居上,周身洁白,钢索斜拉,堪称“六合之眼”。
跌宕之间,物换星移。抬望眼,风烟俱净,水天一色;俯首瞰,高速穿梭,水网贯通,草木竞势,车水马龙。
龙津浴室、六合饭店、人民商场、长江影院,销声匿迹;专诸巷,县府、通玄、永宁、瓜埠街,冶浦桥,及本桥吾,收入非遗名录;古城垣、古县衙、城隍庙、佛狸祠、玛瑙涧采石遗址,保护有佳;文庙、万寿宫、达浦生纪念馆,旧貌新颜;清真寺,基督堂,大寺禅林、太平禅寺、灵岩禅寺,怡然自得;紫霞街、桥西村,脱胎换骨,体育场、音乐厅、图书馆,门庭若市;快餐房、咖啡吧、花店、书屋、美术室、搏击台,鳞次栉比;金陵、紫晶、万达、时代广场,天街、欢乐港,拔地而起。
城市之肺,凤凰山、文石、冶浦、草塘、古棠公园,葫芦套、滁河湾、果老滩湿地,以“香塘逐影”为表率,牛毛于父母周身的“口袋公园”,层林尽染,沁人心脾。
意犹未尽,众里寻他,母亲返老还童。两侧工厂搬移;坡顶至水设三层青石平台,层墙作“滁河石壁”,堤置古诗词道;以河柳、枫杨、乌桕、香樟、樱花、冬青等,及各类花草,筑防浪林、防护林带;公厕沿途排布,管水充盈,配置人性,清洁无味;河槽常态巡视。
风平浪静,滁面成镜,岸影为像。春夏秋冬,芳香四溢,赤朱丹彤。
夜幕降临,父亲一下子成了灯光海洋,路灯、楼廓灯、匾额灯、林带灯、草坪灯、塔灯,亦或长视,亦或眼眨,争奇斗艳,五彩斑斓。
我腹梁之下,有夜钓的,有打太极的,有拉二胡的,有下棋的;有轮滑的,有长跑的;有散步的,情侣窃窃私聊,夫妇挽手轻语。
还有一群大妈在舞蹈,就是大战华尔街金融大鳄的那一类大妈,伴乐为《茉莉花》。悠扬鲜花调,芬芳馥郁,跨越山海,飘香世界。
父亲独自沉思,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,面对四十六年来第五波机遇,面对人工、生物智能,互联网、新能源革命,还能如茉莉曲那样名闻天下吗?
答案在蓝天上,答案在青山间,答案在绿水中,答案也在我这座龙津之桥里。
真可谓:
涂水唐河卧龙津,花开花杀失鱼鲭;
逐浪追波揽日月,而今迈越待雄州。
责编:周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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